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奈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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奈何

雨兒把姚蕊知推到姚釋的書房門口,幫忙將木輪車過了門檻之後便站在門外等候,姚蕊知自己進的屋。

在附近忙碌的守衛甚至都沒有擡頭看一眼,仿佛理所當然。跟夏厘進停屍房相比,這才叫明目張膽,馳道算是見識了。

夏厘也沒有想到姚蕊知進出姚釋的書房竟然如此容易,不怪馳道大瞪著眼睛,都不想走了,有種自己也能進去的錯覺。

但錯覺就是錯覺,沒見雨兒都被留在門外嗎?顯然這是姚釋單獨給姚蕊知的特權,即使行動不便,她也只能自己進去。

夏厘狀似無意地看一眼書房,便拉著馳道離開。

然後在不遠處的院中落座,喊來提著木桶的仆人問,“你家小姐經常進大人的書房嗎?”

家人看了一眼書房那邊,笑道,“對啊,我家小姐喜讀書,經常去。少爺倒是不怎麽去,去也是把大人的書房弄得亂七八糟,老爺也不樂意他去。”

說完又感嘆了一句,“我家小姐學問可好了,就是命苦……唉,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書看,未來姑爺一看就不是個喜讀書的。”

馳道愈發不懂了,問夏厘,“真搞不懂,你姚叔是喜歡這個閨女呢,還是不喜歡?”

“自然是喜歡的。”

姚家仆人搶答,“書房是什麽地方,除了大人只有我家小姐能進,夫人都不行……小姐還有書房的鑰匙呢,可把少爺嫉妒壞了,為這鬧了多少次。”

馳道不以為然,“那還把她嫁給盧潛那種人?”

盧潛在姚枝也算名人,就算他初來乍到,也聽過不少傳聞。

“大人自有大人的打算,我們不懂。”

但是仆人堅信,“有大人在,任他是誰,還能欺負了咱小姐去?”

“喜歡還是喜歡的吧。”

夏厘看著遠處的書房:姚蕊知正從裏面掩上書房門……

但喜歡到哪種程度就不好說了……

姚蕊知一直都是乖巧的、明理的,這種性格十分討人喜歡,但也更加容易被人忽視。所謂會哭的孩子有奶吃,她明顯是那個不會哭的。

——就因為不會哭,所以沒有人知道她傷心。也正因為明理,讓她無法說出拒絕的話。

姚釋的書房很大,裏面有好幾排書架,那裏曾經是姚蕊知生命的全部。她把自己沈浸在書海裏,用來躲避世間的惡意。

但是今天,她不能回到她的避風港。

姚蕊知摘下掛在脖子上的平安符套袋,袋子有些褪色,顯然有些年頭了。

這是那年她斷腿之後,母親特意給她做的。而後,每年都要換一張平安符,袋子始終沒有換過。可這些平安符似乎並沒有什麽用,否則去年也不會發生那種事了。

她打開袋子,裏面露出一張黃色的符紙。取出符紙後,倒出來一大一小兩把鑰匙。

姚蕊知熟練地用那把小號鑰匙打開了書桌的抽屜。裏面放了五本案冊,果然就有縛井案。

她知道姚釋沒結的案子都放在這裏,完結的案子才會移送案卷室。

雖然姚釋對她十分疼愛,但公務方面卻也並不想讓她看見,所以重要的東西都上了鎖。

可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多年,想要搞來兩把鑰匙,對她來說並沒有那麽難。

她十歲前就偷偷開過這個抽屜,只不過那個時候的她對案件沒有什麽感覺,發現盡是些枯燥且沒有結果的文字之後便對這個抽屜失去了興趣,一門心思地撲在了後面的書架上。

姚蕊知找到了“縛井案”,卻沒有第一時間打開,而是先匆匆將其他案冊全都瀏覽了一遍,最後才打開這本卷宗,井然有序地鋪紙謄錄。

案冊自是無法帶出書房的,單憑記憶會有疏漏,一字不差的謄錄才是最好的。

今天姚釋去了瓦楞山,時間很充足,又有雨兒守在門口,也不用擔心被撞見。

“縛井案”的案冊不厚,僅幾頁紙罷了,不消片刻她便謄錄完成。

只是在最後一字收鋒之後,姚蕊知想了一想,手腕一擡,再次蘸墨,於謄錄案冊的最後自行補了一段,方才真正收筆。

姚蕊知同往常一樣抱著一本書出來,雨兒接她過門檻。

直到兩人落鎖離開,門前的守衛也只是看了看並未多言。

一出書房門,姚蕊知便看見了等候在院中的夏厘。

讓雨兒推她過去後,狀似平常地與夏厘淺聊了兩句,期間將夾在書本中的謄錄案冊遞了過去,“謄錄的,將就著看吧。”

說完,便要離開。

夏厘喊住她,問,“不一起?”

姚蕊知笑了笑,“這些事情我又不懂,就不參合了……我還是喜歡這個。”

她舉了舉那本新拿的游記,“大好河山,很美。”

“對,很美。”

夏厘給予了肯定:河山是很美,奈何她不能親自去看。

馳道是真的佩服姚蕊知,她難道一點都不好奇嗎?

回屋之後,夏厘打開姚蕊知謄錄的案冊細看。

馳道看到那些謄錄,不禁驚嘆,“好瀟灑的字!都說字如其人,怎麽感覺一點也不像啊。”

夏厘頭也沒擡地反問,“她還不夠瀟灑?”

偷錄案卷這種忙說幫就幫,還不跟進一下,試問有幾人能夠做到?

總體來說,案冊的有用信息不多。姚釋的主要精力沒有放在這個案子上,要不是縣衙裏恰好有老楊頭的熟人,怕是現在連屍源都定不下來。

案冊上記載,死者喚作“吳正祥”,在海平城做捕快。也就逢年過節會回姚枝縣看看老人,算來一年也回不了幾次。這次大概是十天前到的姚枝縣,卻連家門都沒有踏入就死在了井裏。

可這個時間點,不年不節的,他為何會要在這個時候回來?

“倒還是個癡情種。”

馳道接過夏厘看完後遞過來的那頁,感嘆道,“這家都沒回呢,倒是先記著去見這個叫‘春曉’的,這名字一聽就是個女子。”

他那頁剛好提到“春曉”這個名子就沒了,便夏厘要後續,“這個春曉是什麽人啊?”

夏厘手上已是最後一頁,看完之後答道,“沒寫。”

確實沒寫,看來姚釋真的是沒空管這個案子,“春曉”這個明晃晃的線索都不查下去。

再結合姚釋急於把他接來府衙住的做法,怕也是沒空搭理那老楊頭。為防落個對恩人所托不上心的口實,便幹脆將人接來府衙住,安全又省心。

“沒寫?”

馳道瞅著夏厘手上那頁還是寫了不少東西的,便好奇地湊過來看,“那你那頁都寫了什麽?”

“吳正祥回姚枝那天的入城人名單,其中有一個我們的熟人。”

夏厘輕笑一聲,將最後一頁遞給馳道,“舒業和吳正祥是同一天回的姚枝。”

馳道兩眼一亮,頗有些意外,“那還真是巧了。”

若真跟這小子有關系,那他藏得可真夠深的,也不怪他會對這個案子如此上心了。

“巧不巧,查查才知道。”

夏厘將案冊燒掉,招呼馳道,“走吧,會會那個春曉。”

與夏厘分開之後,那個“瀟灑”的姚蕊知,同往常一樣徑自回了屋。

只是房門一關,她卻沖著空無一人的屋子道,“按你說的做了。”

細看下來,那垂簾後面似是有個人影,看體型應是個男子。

就聽那男人問,“蕊姑娘沒做什麽多餘的事吧?”

雨兒沒有跟進來,姚蕊知自己將木輪車移到書桌旁,晚霞透過窗格,在她偏白的臉頰上映出一抹暖色。

坐定後,她閑閑地打開那本剛帶回來的游記,極認真地閱讀起來。非常地自適,好像沒有發現那個男子的存在一般。

她不急不躁地翻開書頁,淡淡地開口道,“做了。”

男子聽後一楞,隨即又道,“姑娘說笑了,是在下唐突。”

他非但沒有暴怒,反而謙遜起來,“你我互利,本不該質疑姑娘的。”

“慢走,不送。”

姚蕊知說話時眼睛並沒有從書本上離開,甚至還翻了一頁,她確實是在認真地看書。

身後傳來一聲極輕微的響動後,男人的身影悄然消失,仿佛剛才的對話只是幻覺。

姚蕊知擡頭看了看天邊的晚霞,她本不打算插手這個案子的,奈何人生總是被裹挾著往進,不是她能夠選擇的。

我只能做到這裏了……至於能查到哪裏,禮哥哥,就看你自己了。

這是一條普通的坊間小巷,傍晚時分炊煙裊裊,四處都飄散著飯菜的香味,還沒有吃晚飯的夏厘走在其間,肚子非常應景的叫了一聲。

“先吃碗雲吞。”

夏厘沒有虧待自己五臟廟的想法,徑直去了前面的雲吞鋪子。

馳道同樣也在盤算著吃些什麽,對於夏厘提議的雲吞,他表示不夠結實,喝個水飽管什麽用?

他強大的腸胃表示人生不是這樣過的,便又折回路口買了兩個炊餅,才在雲吞鋪落座。

不是他不想買肉,只是在這個窮人聚集的小巷,賣大葷的是真沒有,要說沾點葷腥的還真就只有眼前的這個雲吞鋪子了。

賣雲吞的是夫妻倆,手腳十分利索。馳道拿著炊餅剛一落座,夏厘的雲吞就已經端上了桌。

薄薄的面皮如花朵一般團在一起,勺子一攪便於水中沈沈浮浮,確如那天邊浮雲一樣聚聚散散,實是不負雲吞之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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